这条狭窄的路是小城被卡住的咽喉

下午六点，人和车揉成一团

又被搓成一根鱼刺

车已然老僧入定，回家的行人在礁石中洄游

小卖铺老板率领一百零八个菜贩兄弟在街头落草

他们把人行道建成了水泊梁山

两边的遮阳伞在路中间交头接耳

买菜的人把自行车摩托车摆成各种造型

七点了，再堵下去今天不但挣不到钱，还要倒贴

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我开始怀念

传说中臭名远扬的城管兄弟

放不下的山

即使将菜场的耳朵捂上

也会有波涛汹涌，一浪高过一浪

张屠户把王胖子的肋骨剁得梆梆响

孙二狗贼精，他把良心挂在秤盘下

陈大婶舌尖开出的莲花闪着剑影刀光

赵大娘射出了无数子弹，嘴唇发烫

活下来的将得到两毛钱的奖赏

被目光遗弃的菜场一角

驼背老人和破旧的竹蒌蹲在地上

像乞丐面前摆放着破碗

像渔民撒下，一张破了洞的网

网不住一个怜悯的心肠

几棵饱经风雨的白菜垂头丧气

叶片上粗糙的经脉和斑斑噬痕

如同那沟壑纵横，布满老年斑的脸

总是遭来路人鄙夷的目光

和菜场的世俗嘈杂格格不入

老人眼里，一湖春水平静蔚蓝

笑咪咪的眼角，溢出缕缕温暖

和霭的脸，静静地兜售——

那一脸灿烂的阳光

驼背老人早已儿孙满堂

可他还惦记着——

环卫工的儿子那薄得可怜的工资袋

上大学的孙子要买高档服装

老伴医院的帐单像春天的野草一样疯长

他背上那驼了一辈子的山

始终没有放下

在贫瘠的车轮上耕耘

习惯于被习惯叫醒

掉了毛的公鸡憋着嗓门

敲响了三更的梆子

我矇眬的睡眼，还在迷恋

缠绵悱恻的梦境

早餐是排气管扬起的烟尘

戴上手套，我和方向盘打起了太极

油门刹车上的脚掌

像是奋力耕地的牛蹄

穿行在车流里

我多像一条饥饿的鱼

在慌慌张张的鱼群里游弋

乘客的手臂，是高高扬起的钓杆

我卑微地啃食着

钓钩上皱巴巴的毛币

舞动脚下三把锄头

在车轮上拼命地耕耘

而这片贫瘠的土地

怎么也结不出丰硕的麦粒

我懒得像一把锋利的刀

我懒得像一把锋利的刀

遇到乱麻就手起刀落

咔嚓一声，将它的头颅斩下

我懒得像一柄疲惫的锤

遇到难以砸碎的核桃

宁愿随手将它丢弃

我喜欢微微一动手指

就能剥开荔枝薄薄的外壳

露出香浓软糯的胴体

我喜欢薄雾中曼妙的女子

身着轻纱，团扇半掩

引人无限遐思

迷失在你故作高深的厚厚帘幕

怯懦于你晦涩的外衣

你让我本已疲惫的头脑汗流浃背

不愿去猜测你容颜是否美丽

懒得去揭开那层层面纱

于是，那美丽的姑娘——

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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