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春晚(组诗)
《开场独白:茶坝》
地震来了
邻居走了
疾病来了
母亲走了
回忆半夜落满寒霜,来了
可是我们不回头,更远的,走了
小时候偷偷牵过手的女孩
牵着猫一样的孙子骂天气
骂男人,骂儿女,揩一把暮色
骂手心里,唯一的
无辜念想。孙子在长大,注定
失去植物的本性,跟季节一样
把故土掏空
那个地方还叫茶坝
不过淡淡一笔礼仪
最后一株茶树也要走
连根拔起,借半坡杂草
把自己埋在风里
什么来了,不会带走
一些我们忽略的贵重细节
余生半杯空
浓淡不问茶
《独唱:梯子梁》
两山并排长,林荫间不败的
童年,野花,刀斧修骨,向上的石头
……总有木质的芳香
那双手也是。从记忆的路边伸出来
位置力度刚刚好,手心里总有汗
像树脂或者用不完的阳光
多好玩啊,坠在梯子上
一上一下像个秤砣。不担心跌落
泥地软和极了,接住哭声,接住笑声
准确无误。一以贯之
爬上梯子梁,可以听见火车
叫声跟牛差不多,听得见
川剧的尾音顺着脊背滑下来
听得见满眼风景掠过利州,平武,
秦岭和成都平原,延宕天际
如果落雪,点上火把
一脚踩空——那样的淳厚踏实
足以融化半生了
梯子梁是茶坝的骨头,腰椎雄厚
茶坝人都是父母辈,牵着梯子
一样的幸福,梯子一样的指望
把儿女送到平整的县城,更远的省城
隔山相望,悲情少有
很多外地人翻过梯子梁
接替我们,爱那里的土酒
淡淡的民间,辽阔的龙门阵
他们成为新的老家
扶摇直上,原木气质的梯子
信心百倍的通途
《男声独唱:马鞍山》
接近梯子的意思
向上,有亲情扶着
我更愿意是一匹老马
配父亲给的传世枣木鞍
赶路成为使命
顾不得驼的是否光耀
前路有好景,罗家,月坝,
昭化,火车好长好快
宝成线纵贯南北
身后是什么呢,好像
偷哭的女人叫茶坝
有酒香,天麻,橡树果发芽
声音白丝丝的,老鹰茶胎毛不褪
上学调皮成绩却不差
我赶路,越过古木和兽迹
把心事隐秘于两个龙洞,分开
一个给你,一个留作路标
万一哪天回头你不再
我便顺疼痛的方向去哭
去卧在枣树底下,攒老家的太阳
晒鞍子,和怀念
《女声独唱:老鹰茶》
老家走累了谁还在飞
马鞍山和梯子梁明显矮下来
抽空想想,还要多久过年
还有多少盼头忍住渴,抽烟
把心里的委屈盖住
那时候天空需要你是一只老鹰
本分到没有泪水,你盘旋而至
钟情老林最高最嫩的一芽
云朵都是清香的,翅膀常绿
杀青和冲泡的过程其实是舞蹈
汗水露水泉水激情四溢
故土等久了,春天等久了
渴望多么厚实。新婚羞涩
第二天神清气爽,你终于可以
酒席宴前拜父母,认亲戚
来的都是客,客随主便
醉到无言。我清凉如羽毛
二胎生个女孩,陪王子
《清唱:月明大师》
老家月明,羊毫简陋温润
明月清风各得其所
火苗从深夜出发
剪刀不小心会带些血色
大师养成可能是
短短一生,堂堂三世
大师毫不起眼,埋在人堆
和季节里,抱一方老砚
认理不认人
呵笔化开,回神静气
天地虔诚只为墨香
题寿联依人品说话
献挽联死者为大,不论善恶
一辈子谁都不容易
哪里是碑文上那点感叹
春联拜四季万物,正眼
把世事看到汤清水白
习文教化得心应手,纸深笔重
古今文章不失体统
在我们共同的老家
总有这样一群有趣的人
邀月酒先醉
枕风诗后香
把平淡的日子养出味道
和尊严。大师不灭
一代代乡愁被阳光翻晒
清流自成一曲
《谢幕鞠躬:皈依》
把自己磨成镰刀
开路,隐起锋芒,把绊脚的
也许藏了一条蛇的杂草
扶正,宽厚地
安慰一个下午
不拒绝候在路边的荒坟
砍一小块空地,僵硬地磕三个头,就当是父母
远房的亲戚
对寒鸦的提醒或者谩骂心存感激
打个半月的手势
哭不出来,咳一声也好
故乡苍老的天空应该看见,听见
理解并原谅弯弯的背影
沿途有冰冷落魄的石头,那就荒废
一点儿紧张的生命抱抱它们
铁器不像雪花那么柔软,没关系
颤抖也是一种安放,暖意端坐
来春有青青的后辈继承
终点物是人非,在老房子
靠残墙睡一会儿,最好的
挂在柱头上,像极了搂住父母
体温真实,舒展,天地宁和
作者李世许,男,四川省作协会员,广元市诗歌学会副会长,地址:四川省广元市青川县卫生和计划生育局,邮编:628100,电话:13980155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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