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朗读者，他在贫乏的客厅遥望阳台外面
一场覆盖桂城的暴风雨，倾听
他的澎湃和温情砸在一所又一所房子的
屋顶，砸在南海大道和华阳桥上
天堂的抚摸带着死亡的恐惧，也带着
欢乐；带着闪电和呐喊也带着
冲动。在这种抚摸中，我们的恐惧
比欢乐能多多少？活着比死亡能多多少？
在所剩无几的尺寸里，我们裁剪的梦幻还有多少？

还有多少爱情和风雨，在死亡的前面狂欢？
在南海大道的两侧，在南新一路或者其他什么路
紫荆花树已经安静了。停止的盛开
好像停止了死亡。绿叶在雨水中举杯
好似庆祝和舞蹈。对我们的花儿来说
有时开放就是结束，有时结束却是开放


2、
有时平常的时刻也会产生一些
超越临界的幻想。紧跟着
它就出现在眼前。在十字路口
在装饰方向的花丛中，小蜜蜂飞在
森林般的花枝间。它低声地哼着歌谣
它的同伴就在另一些花枝旁。它们互相照应着
对于小生命来说，这片花丛就是真正的森林
它们似乎拉着无形的丝线，丈量着
这株花与那株花的距离，丈量着
盛开与凋谢重复的长度。它们满意地
把最隐秘的盛开采摘到蜂房里
像天外来客一样拥有六角形
和短暂的消失


3、
在这一头，仅仅是几米
但在另一个空间，却可能是遥远的距离
我们歌颂大地的线条和圆点
歌颂初恋的时间和回忆
永远的物质除了情感，剩下的就是思想
永远的事物总是抽象和有深度的
具体的生死即使漫长也只是短短的一小段
比如只有几厘米


4、
五米、十米或者五十年、一百年
一个人能走多远？
穿梭在南海大道北57号与97号之间
这边是17楼，那边也是17楼
南海大道是其中相连的线条，天空中
也有一条。他的穿梭像织着一幅
生死画卷，非死即生，非生即死
活着是死亡的短暂停止，或许一百年或许
五十年。所以他慷慨地说话
甚至处心积虑地抨击伪善和卑鄙
他越来越看重的日子充满悬念
但思维的空间却无比清晰


5、
在转角处，他骑着自行车越过
一辆小车。对于一个人，为什么
需要一辆小车而不是蜜蜂和蝴蝶？
为什么不是品质、目光和精神？
对于一座城市，为什么以车为王？
而不是树木、溪水和彩云？
城市数千年的遗迹已经埋葬在
地下三层：一层水泥，一层沙石，一层黑土
黑土之下，恍如隔世
那时的车水马龙和青楼男女
已经成为化石。为什么他们仍然觉得自己还活着？
死亡在土地之上种下，一直朝着地下
生长。我们看到的岩石就是它们的裸体，也是它们的
标志。为什么活着是一条线段？
在来回不断地重复中，在
白天与黑夜之中，在男人与女人
之中，在生日与死期之中
在快乐与痛苦之中，在
这个方向与那个方向之中，在
高尚与低劣之中，在善与恶之中
已经来到的，和还未来到的；
已经离去的，和还在眼前的；
呐喊的，和无声无息的
我们深沉的欲望和无限的爱恋
都在这条线段上面

在八月的秋意中，他听到了吊环
在线段上面滑行时的声音


6、
思维的重量可以用什么来称？
用雨水，用落花，还是泥土？
用多大的空间才能称出思维的轻与重？
一间小厅还是一个宇宙？
用多重的怜悯和爱，用多轻的仇恨和杀戮？
用多少个日子？多少条线段？

整个南海大道，它曾经被中断的
节点，已经用桥梁连接
它曾经被埋葬和掩藏的品质
已经浮出平面。分割的流逝
由南向北，以及由北向南
仿佛已经连成了一条无垠的长线
伸向天际的长度，令多少活着
在奢华和靡乐中不愿意下来

而他在喧嚣中的一隅，在
阳台间的一角，感受着宽阔和重
承接的页面就像紫荆花密密呼应的叶片
宽大的心形绿意盎然。是的
他自始至终都是生命的
朗读者。在诵读中打开隐秘的窗口
那些来往的事物在他眼里都
另有深意，就像鸽子
是食物也是一种象征


7、
此物与彼物，其实也是
此生与彼生，或者相反
他在半夜停停走走的公交车上
遇到一对母女，恐惧令他立即离开
他感受到天外的启示，生长来自
另一个空间。自由的繁殖延伸繁华
此生与彼生，或者相反


8、
再长的延长线，也仍是处于
线段之中，而不是无始无终的
线条。这是一个人，一个家族，甚至
一个国家，一段历史的
宿命。是的，我们的行走无法拥有
无限的长度

停下来，就像停下死亡和它的生长
站在消失了田野的大地上，望着
疯狂的高楼大厦，我们的
哭泣和忏悔能有多重？
我们在法律之下，而有人却在
法律之上，这时，我们的法律
能有多重？公平和正义能有多重？
能走多远？他的身体在凌晨
就像呼啸的子弹划过倒立的
地球这一面，他的呼啸能有多重？
前人的智慧已经告诉我们真理
没有永远的长，但可以拥有
宽广。但是，我们的宽广
能有多重？


9、
就在越来越没有效率的时间里
思维的空间被挖出一个大坑
种下一株绿化树。这种植
是在晚上进行的。工人们还给树干
套上固定环，支起四根支撑的铁杆
这已经像是一种隐喻
绿化树长在腐朽的夜晚


10、
在个体与整体之间
在一天的旅程与十年的漂泊之间
在出生地与居住地之间
我们总是会有一些血脉般的联结
就像春夏与秋冬
一片树叶不管伸出多远的距离
都在树枝上
而一片雪花，它总是会融于大地
还原为水，即使那不是浪漫
而是哭泣

一滴水与一条长河
一个点与一条长线，这其中
我们看到了出生也看到了
死亡。这就是一个人的距离
五米或者十米，五十年
或者一百年，这就是一个人身体的长度
行尸走肉和奸诈小人都没有更多的
余数。而思想者，以及正直的
人们，他内心的距离
延绵不绝


11、
重复的丝线，隐形的丝线
在重复的轰鸣声中存在着
那轰鸣来自天空之下，来自地心引力
来自破坏。在大清早
无形的光还原了黑暗拥抱的
事物。城市和街区一角呈现出
奇特的宁静。是的，车流刺耳的声音
终于浮出水面。这是不想停下来的
狂奔。但这个世界已经种下了向日葵
连续不断的向日葵朝向火
当火熄灭的时候，它们朝向
黑暗


12、
给追求深度的躯体，穿上
朴素的衣饰，这是多么体面的事情
就像给蓝天，一些洁白而纯净的
云朵。蓝天是多么广阔和深邃的
宇宙，在我之上，我们之上
其实是在尘埃无垠的四周
我们仅仅在尘埃之中
我们的躯体就像来自海洋的
分子，蒸发升空，聚合为雨
降落于地。一个声色俱厉的循环过程
留下了宇宙的印记。他知道的
躯体，是必须追求深度的

朗读者，留下诗歌和精神
在万物混杂，贪婪横行，食色相生的
此刻，循环仍然没有停止
水的品质再次得到讴歌
在一次雨后，他在全南看到了彩虹
他那被彩虹送入瀚海的思想
已经像水分子一样结晶
他看到了无始无终的可能，如果
不仅仅只有躯体


2014.8.28-8.31
注：全南是作者的出生地；南海大道是作者居住地南海桂城的一条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