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年老了 

王敦权




交流



父亲本来不善言辞

七十岁以后很少说话

不是他不想说话

而是他听不见别人说话

看见有人冲他动嘴

他就笑一笑

陌生人以为他装大

熟人都知道他耳背

父亲偶尔也叨叨

自己耳背不知耽误了多少事

十余年来我们父子沟通

只好借助于文字

这似乎有点繁琐

却也比较正式

有时候我在想

如果父亲不识字

我怎么与他交流？



助听器



父亲到亲戚家里做客

总爱整一整衣服

换上皮鞋

还特意带上助听器

与人说话或看电视

就会郑重戴上

但往往还是答非所问

我觉得有些蹊跷

写张字条问他

戴着能不能听清楚？

他没写字

直接告诉我说

听不清楚

我又写张字条问他

那又何必戴上？

父亲笑了一笑

对我耳语

这不是戴着五千块钱么？



广告



父亲那次进城逛街

接到一张免费广告

悄悄带回家里

十多天后我回去看他

他拿出那张广告小报

指着地址问我觅香路在哪？

我看了看

原是一家私人诊所的广告

郑重承诺包治耳聋

不治好不收钱

父亲动了心还跃跃欲试

我写字告知父亲

双耳鼓膜均已穿孔

任何医院都无法修复

我把那张广告扔到地上

父亲想捡可又未捡

沉默了许久许久

然后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看书



父亲每天看电视

不到十分钟便会睡着

每天看书都能坚持一两个小时

只读过初小的父亲

对书刊情有独钟

《三国志》、《红楼梦》、《西游记》

《水浒传》还有《聊斋》等等

都已反复读了好几次

可能还会再读

我给他订的四份书刊

《时事报告》、《党建月刊》

《文史博览》、《读者》

每缺一期他都痛心

十多年来持之以恒

如果我能授予学位

一定给他颁发博士证书



豁达



父亲中年阶段身体不好

差点过不了四十九岁

他本以为那场大病命丧黄泉

却偶遇一位贵人

五味中药服了三次

居然解决了生死问题

不过，后来的曰子

也过得非常谨慎

八十岁生曰开始

他逢人便说

活够了，赚了寿命

我问他什么意思？

他写张字条递给我

人生七十古来稀​

何况自己已过八旬

再也没有了什么顾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