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克:漫步在诗歌精灵的国度——简述“90后”的诗

作者:杨克   2018年03月05日 09:49  中国诗歌网    1043    收藏

诗歌的历史是非常源远流长的,从《吴越春秋》中《弹歌》“断竹,续竹;飞土,逐肉。”到当代诗。诗歌的历史是和人类文明协同一致而前进的。人类在语言上的提升也正是人类在智力和能力上进步的真实显现。诗歌是一门最完美的语言艺术。

现代纯诗论认为,诗歌最重要的要素即为音乐性,诗是连续、不间断的节奏和声音的单元,任何可辨知意义的、约定俗成的、理性或知性的意义,与诗的本质价值无关。布赫蒙曾讲,声音超过意义的诗,可以将我们带至一种接近宗教情愫的沉默之境。纯粹的诗歌可以带领我们在瞬间穿越俗世,产生一种无上的神圣感和愉悦感。剥离意义与所指的层面,仅站在语言艺术的审美学角度直视诗歌中意象的生成,在刹那间我们所碰触到的就是一种无可比拟的近乎无言的美学享受。

不管是西方的各种诗歌流派,还是中国古典诗歌和现代新诗,其实都是圆融相通,互不抵触的。中国古典诗歌从意象出发,止于对超越尘世的体悟,濯足于生活而浣洗生活,留下的尽是诗意和禅意。西方意象主义讲求直接反应事物,诗韵源于乐感。中国现代新诗是在吸收了中国古典诗歌和西方各种流派的精髓中成长起来的,因而是与生俱来的具有相当的艺术高度和审美价值。

诗人是一个美妙的称呼,没有任何一个职业直接在“人”之前加上前缀。“诗人”二字是独一无二的高贵的尊称,是集浪漫、学识、禀赋和高尚品质于一身的。诗是最感性的抒发,是最美丽的语言艺术,诗来于生活而源于内心。诗不是思考的深度,不是分析的深度;而是感受的深度。每个孩子都是天生的诗人,因为他们尚未完全受到理性教育的辖制。而诗恰是感性的,是能指与所指的剥离,是语言物质性存在的典型表现,“90后”所写的诗是人类审美天性的自然显现。他们怀有有一颗天然而自然的心,能够从美而真的角度去发现世界的真相,去感受存在的本然。他们也没有被约定俗成的世俗所束缚,他们不知道语言的能指已被怎样的所指捆绑拘禁,所以可以毫无顾忌肆无忌惮的运用文字和语言去诗意的阐述自己眼中的美丽世界。虽然如此明晰孩子们的心境,但是读到他们的诗,还是会不由的惊诧这些精灵们怎会这样灵动地去运用我们的语言而描写出如此令人诧异而震惊的诗境。


仅仅一年前,进入诗歌界视野的90后诗人,似乎只有原筱菲、蓝冰丫头、高璨、苏笑嫣、余幼幼和李唐这6个中学生。5个女孩和一个男孩,分别居住在京城与东北、东南、西北、西南的不同省份,各自默默写作,又似乎有某种精神纽带牵连着,组成了变声期的“独唱团”。当然还有其他潜伏的写作者,他们在暗中“小荷才露尖尖角”,不像这几个如此“头角峥嵘”,被许多民刊和主流报刊大量选载。在不少给过他们具体帮助与扶植的前辈中,我也算较早关注到“90后”写作的一员。早在2007年,就见过沈奇倾力举荐的12岁的高璨,后来我主编的《2008中国新诗年鉴》和《60年中国青春诗歌经典》,曾分别推荐了原筱菲、蓝冰丫头、余幼幼几位,我还做过原筱菲所获校园文学奖的终评委,并先后为原筱菲和李唐的个人诗集作序。他俩的集子都是本版书,在诗歌普遍都是自费出版的当下,我不清楚他们是不是唯一的,但至少是极早且罕见的90后上架诗集。可一年后,他们稚嫩的面孔突然长开了,几乎都进了大学。《人民文学》、《诗刊》等杂志也都发了苏笑嫣、李唐等人的诗作,连湖南卫视都推出了一期“90后”诗人特别节目。前些天当我把收到的79位“90后”诗人作品转给《中国诗歌》主编选稿时,我相当吃惊。因为这还不包括那些自己往编辑部投稿的作者,且一定还有不知道编辑“90后诗歌专号”或不屑于投稿的诗人。遍地90后“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最早出道的一批“90后”诗人中,高璨仍在念中学,读她的诗,嘈杂的世界瞬间隐去。纷乱的人群消失了,一个纯粹唯美的自然和有着细小生命的天地铺展开来,静谧又温馨。我们在字里行间完全看不到青春、迷惑、诗歌、岁月和历史之类的字眼,但是我却被她的文字深深触动。头顶上仿佛生出了一对奇特的眼睛,直愣愣的竖起来看到了一片久违的仅在童年的幻想中出现过的风景。在成人的视界里,那对奇特的眼睛早就寂寞的关闭了。但是高璨却让它们重新张开。纯真地注视着有着朦胧的“纸月亮”的,有着“野鸭”和“小草虫”的,有着鸽子飞过的天空的,有着爬满青藤的夏天的,有着雪地上印着鸟儿小脚印的可爱的世界。

那些冰冷的静物,那些渺小的蛐虫,那些早就被人所遗忘的山水和月亮在她的诗歌中竟然都如此生动活泼,熠熠动人,充满了美感。连最平凡而普通的镜子在她的诗中变成了有灵魂的眼睛,而且是一双睁开后就“不再合上的眼睛”,我们在镜子面前看过就走了,镜子却在惆怅的内心中“情不自禁地爱上/每一个路过的人”。秋天是一个被诗人写透了的烂熟季节,高璨却轻而易举的解答了我的疑惑,原来秋天与收获无关,秋天与萧瑟无关,秋天更与喧嚣或寂寥无关,秋天是鸽子飞过碧空时“天空被揉碎的声音”,周作人曾翻译过日本一句俳句“夜凉如水”,高璨的月色让聒噪的野鸭游走,让活泼的鸟儿回家,让小虫“盯着一株草尖发呆” 这纸糊的月亮发出微弱的光满,静悄悄的从来都不会打扰人类“如同油菜花美好”的睡眠。

高璨的诗如同童话,“墨,要在溪水中/多少次扩散/才会形成层层远山”。我不厌其烦的引述,是因为它开启了90后写作的一股潮流,那就是贯穿在50后、60后、70后、80后世代中的愤懑、质疑、痛苦、黑暗仿佛都烟消云散,起而代之的是本真、纯净的品质,他们的语言普遍明亮而温暖。诗教会了他们善良、责任与爱。真的搞不懂他们,因为他们的生活背景跟前辈们已然不同,在他们的时代语境里国家没有发生政治动乱,物质条件与精神生活逐渐丰富;综合国力冉冉上升。所有的不如意似乎他们都能接受,因为他们就像为奥运火炬传递在国外挥舞五星红旗的同龄人一样,相信明天会更好!

故而花朵、蜂蝶、梦和月光都同样成为原筱菲诗歌的主题,她的心是每个女孩子的心,关注着所有美丽和幻想。沉迷于生命赋予她的美好,也对远方和未来抱有无限的遐想。如果仅是如此的话她的诗歌便少了一些厚重,我们可一个给她评价仅是最典型的少女写作而已。但实际上原筱菲的诗歌当中有着很轻盈的哲学思考,这些思考非常独特地和诗歌的艺术融为一体。她的思考不但不会使她的语言变得晦涩,反而给自己的诗加上了一双隐形的翅膀。“我在风中刻画一只脏兮兮的陶罐,/不知道上面的那只蜘蛛是否也该画上去。/按理说它不属于静物,/但在风中,它比陶罐更安静。//它身体的形状和颜色像极了陶罐,/就连高光和阴影都是一样的。/唯一不同的是它有脚,/极有可能在我还未画完的时候/它已爬到了旁边那只透明的酒杯上。”她的诗就像她的画,没有给什么答案也没有确切的说出自己的专断。正是因于此反而让人在扭身寻找诗意的片刻竟看到了穿透时空的光芒,她的思考从生活中从绘画创作中而来却化到诗意中去,两者圆融一致。

余幼幼是个另类!当女孩子们把诗的意念、情绪和节奏控制得恰到好处时,她秉承了以往女性诗歌刻意桀骜狂妄的姿态。

余幼幼的诗犹如给一面平静而温暖的湖面投入了一块寒冷的坚冰。她用自己独特的尖叫方式“去引诱”我们的“耳膜”,让我们从温暖和快乐的诗歌梦幻中清醒过来。那一块块毒疮,我们早就不再介意也根本不屑一顾。但是孩子闪亮的眼睛准确的捕捉到了世界最真实的一面,她用属于自己的诗歌的语言尖叫着向我们诉说。诉说“黑暗的河流里/已经生育了小孩”的坏女孩;诉说“多年以后/身体被男人磨得很平/乳房被孩子吸得很扁”的女人,她的身体和灵魂都被榨干,却依旧在“疲惫”中不断“忍耐”着;诉说被沉重的夜色压住在一片情欲的水域中沉沦的男女;诉说人与人之间的冷漠。虽然在读她的诗时我在心中强烈的喊着“如果我的女儿写出这样的文字,我一定抓狂”,可是我真的不得不承认这些隐含着“失贞”“堕胎”“性爱”“暗夜”意象的诗句在余幼幼的笔下确实产生了非常令人震撼的语言艺术效果。

对于生活中阴暗和潮湿的一面,熟悉了社会游戏规则的我们早已变得冷漠而麻木。对于这一切我们觉得无所谓,对于贫穷、衰老、人与人之间的冷漠和欺诈、性爱的沉沦我们都觉得无所谓,因为即使我们不张口去提起我们也都明白这一切确实都一直存在着,就那样骄傲而寂寞并极有生命力的存在着。可是它们竟被一个孩子如此淡定的叙述出来之后,我们就真的被生活的痛楚结结实实的给一拳打上了。我们真的要思考也要反思,生活我们的生活到底出了多大的问题,才让本该在太阳下温暖的微笑的孩子,也要去体味女人 “追着那无法把握的变数”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少女的俏皮可爱淘汰/什么时候小三会占据我的位置”时的悲凉和无奈,去体味“南方某位少女的情怀/她独居在潮湿的房子里/吃隔夜发酵的晚餐”其中贫穷所带来的耻辱。

不管女孩是否曾经“在黑暗的河流里/已经生育了小孩”,也不管这“黑暗中被生育的小孩”是因欲望而来还是因爱而生,那个孕育他的女孩直到“枯叶落下来”时也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即使狂躁的酒瓶、即使沉郁又落寞的香烟也无法阻止她的春天还会再次到来,不管经历了什么、不管青春给了她怎样的痛和迷惑,“不到二十岁”的她依旧可以奢侈的对自己说我的一切都会重新开始,因为她充满生机的生命用自己“不懂衰退的容颜”告诉自己一切都会可以重新开始。

爱情真实的存在着,而主人公和故事却都在虚构着。从英国到法国从伦敦到纽约,来来往往的男女都被爱情这通病控制着。诗人从每一段混乱的感情中迅速的抽出了其中的要害,扔到桌面上再冷笑着看已经被揭穿的你们,如何再无聊而盲目的去演绎自己所谓的美丽。


让我信马由缰,再解读一些其他诗人的作品:

真真的诗给人一种忧伤而沉默的感觉,她有一颗极为敏感的心。所以这世界上的情感都满足不了她所渴望的温暖,都填补不了她在描画自己灵魂时刻意保留的留白。诗中一再出现的一句话“就算了吧”是她对人生的洒脱,更是她对生命的无奈。她的诗中也有花儿,“如今”却“早已腐败”,她的诗中也有回忆,可都化为“往事的尘埃”。所以,她会落下眼泪,落到自己往事的尘土上去浇灌自己青春的花儿。

她的诗在抒写着青春,也在抒写着爱情。与苏笑嫣那平实、温暖而幸福的爱不同。真真一直在爱的路上迷惑着。她不确定他是否像自己一样深爱着他,甚至不确定他是否知道自己对他一直以来的坚守与爱。这让我想起来,茨威格的《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中女人对男人的坚守,对爱情的执着。正像有人所说的那样“爱情只是我一个人的事,与你无关。”因为她清醒的了解“你并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却知道/你不知道”,所以在她的诗中小提琴的声音对小提琴说“那些永远不会发生的事/就算了吧”,月亮对千万年来追求着她的青鸟说“会发生的事/就算了吧”。所有会发生的事都算了吧!所有不会发生的事也都千言万语化为了一句叹息“就算了吧”。隐隐浮现在真真诗中的他者,让真真迷惑着、心痛着,她一边在心里呼喊着想要得到他的回应,一边却又试图劝解自己“算了吧!”。但是在她的“算了吧!”背后,永远不变的是她对“爱情”的坚守和追求,即使“玫瑰花藤刺破她的手指”、即使只有“时间的手编织出无数个像是重逢的夕阳”而“她已不再年轻/他没有回来”,她也是怀抱着满满的“爱情”,最终化为了站在天边望夫的石。

陈曦写出了青春的迷惑和落寞。他说自己已经“结束了看情书掉眼泪的日子”,但是为什么又告诉我们“曾经幻想着的乌托邦已经成了颓圮的城墙”呢?只是因为他也一直在迷惑,不明白如何让自己“告别了草样年华”的年纪把“青春花样的怒放”。他用诗歌抒写自己的对青春的迷惑,而诗歌又何尝不是他绽放自己青春年华的方式呢?他告诉大家“十七岁”是“嫁给诗歌的年纪”。在诗歌的怀抱中他无法自拔,这里没有青春的痛楚和迷茫,却充满了那唯美的意境和深情的旋律,直到青春与诗歌溶为一体升华成“夜色中”美丽而“深沉的昙花”。虽然短暂却美的令人触目惊心。

李唐的诗擅长于或者说倾向于描写一些宏大的意象,诸如大河、太阳、高山、大地等等,这是他作为一个男子汉所生发出来的独特艺术感受所引发的诗意。他从流淌在平原上的大河感悟到了自己生命的呈现方式,明白早晚有一天自己的灵魂和躯体都会像大河一样“成为冲击平原的一部分”。幼小简单的生命个体和庞大宏伟的自然景观之间用诗歌架起了一座桥梁,诗人站在桥拱之上抒写自然也抒写自我。生命当中有些东西是可以更改的,但有些是永远也改不掉并且不能改的,比如自己的理想追求和兴趣。诗歌与众不同的书写方式和诗歌所带来的具有颠覆性的深刻的思维方式,往往使诗人具有桀骜不驯的艺术气质和个性十足的性格禀赋,或许正因于此诗人更容易被人视为另类。李唐在《修改》中表达了自己在创作过程中因为某些外在原因而产生的迷茫和痛苦,但在这痛和惑中他坚守自己的阵地,坚持自己的理想和追求。

陈有膑的《夜晚》写的非常精妙,夜晚在他的眼里有了长度、深度和广度,夜是衣袖是酒瓶也是眼睛;是虱子跑不到边的衣袖,是夜色装不满的酒瓶,是灯火照不明的眼睛。多么奇妙的意象组合。而《黑夜的女人》最后一节“她紧闭双眼,似乎已睡着了/但从灰棉被裸露奶子/仍然醒着/像两只孤独而胆怯的眼睛”对一个看似平静的单身女人的深深的孤独和寂寞,还有时刻张开着的欲望的灵魂之眼,描写的入木三分。

一直都很认可诗歌的艺术魅力主要是来源于修辞的运用、意象的生发、词语组织结构的重组和颠覆,但是宫赫的诗却让我们看到平淡与口语化的语言也是可以产生诗意的美。他的每首诗都是一个完整的生活意象,既没有转喻也没有隐喻,却往往能从这种完整平实的意象中生发出自己独特的人生思考和怅然禅意,颇得中国古典诗歌的真谛。

潘云贵的诗作非常的成熟,语言和意象的历练到位贴切,他的眼里是诗心里是诗笔下更是诗。《少年的树》树是少年眼中的树,树是少年自己,树是往事也是回忆,透过叶间他看到了过往的事,触着树皮他感到了逝去的情怀,果实落地时的声响是有人在呼喊他“流着鼻涕的小名”,整个意象浑然一体,声色完整统一,立体动人。这个真诚的少年极为热忱的关注着人与岁月的对抗,关注着时光带给苍老的疼痛无助之感。所有平和美丽的风景,所有快乐单纯的往事都无法抵挡岁月带给苍老的疼痛,所以少年思考“在路上,我们”如何“寻找一种方式/去缓解一个老人/和时光对抗的疼痛”。可是孩子,肉体无可避免的衰老死亡与精神在艺术上的生机永生,永远都是人无可颠覆的矛盾存在,年轻一如你这样的年纪又如何能够轻易的对此释怀呢?是否正因于此你才写出《一个人的乌托邦》中人在社会和世界中强烈的虚无感呢?以至于“阳光越来越晃眼,他突然/看不到任何一道影子,包括他自己”。我们生活,努力的生活不就是为了对抗生命无止境的虚无和空虚吗?可是尽管如此,我们也经常会迷失了自己,认不清世界啊!

郭诗语的《读诗》让我们透过他的眼睛知晓了诗歌是最真实最灵动的心灵的声音,是主宰着每个人的内心的神灵的声音。写诗的孩子必定是早熟的,他们永远有着纯洁无助的眼神,却带着前世的记忆来到今生,一眼就看穿了太多,一眼就明了了一切。所以看他们的诗总是会忽略他们的年龄只能看到一颗沧桑而透明的心,然而透过一首《青春》我们还是找到了青春的幻影,迷茫、寂寞、美丽和无助。所以最后孩子美丽的梦“全都变成了泡沫,风一吹就破了”让读诗的人也瞬间感到惆怅与无奈。

程川的诗语言感觉非常流畅自然,他似乎已经知晓文字的密码可以很随意的颠覆着音韵和意义之间的距离,化整为零,化零为整,自信与洒脱的抒写气质昂扬与字里行间。

火燃的一首《火光》让我想起了,雨果曾在自己的诗集《光与影集》序中说过的这样一段话“不论可怜的牧人怎样,但他生平至少总有那么幸福的一次:沉醉在花香里、眩晕的星光下、让他的赤足浸湿在他的绵羊正在就饮的溪水中而喊道:我要成为皇帝了。”[1] 我们都是这可怜的牧羊人,都会在生活的不经意间因大自然的美丽而震撼,而呼喊自己是幸福的。可是“凡人呼吸,艺术家吐纳”[2]。“诗人有两只眼睛,其一注视人类,其一注视大自然。他的前一只眼叫做观察,后一只成为想象。从这始终注视着这双重对象的双重目光中,诗人的脑海深处产生了单一而复杂、简单而复合的灵感”[3],而此时诗句这一灵动而优美的语言艺术也随之就在诗人的笔下诞生了。

凹凸能够在生活的细腻与微妙中发现真和美,也很愿意认真的沉入这微小和细腻中去沉静的活。他说自己就叫“小”可以“不惊醒任何人”的隐藏起来,安静的生活。他还说自己是“远方的一粒尘埃”在江河、清风与时间中,“睡进生活中的空白”。他还很喜欢在直白和简单的事物中去捕捉生活的真谛,他可以“呆呆地坐在村庄”“吮着小指头”“ 仰望天空”仰望“空中的云朵”,他在云朵中寻找自己的童年、寻找自己村庄、寻找母亲的身影,寻找一切简单而温暖的爱。他还可以在纯洁的白开水中让世界的声音都绕开,然后一切都变的简单又明了。

可是沉静只是凹凸的一面而已,他也有自己躁动而不安的另一面。“四月的布谷鸟”叫出了黎明,也唱出了诗人笔下的诗句。不再安静的世界,毫不犹豫的引出了那头栅栏中的小兽。虽然这小兽很坏很野很暴躁,但是它的小主人用亲情、友情、爱情还有各式浓浓的爱把它喂的饱饱的,它也就放下了它的坏脾气,变成了一只纯洁温柔又可爱的小兽了。

一般的诗歌句子都比较短促,韵律感和节奏感较强。但是若非却擅长于在诗歌中用长句来表达,诗歌的意境也随着句子的延展而变的更加悠远动人。

光婴的诗中充满了强劲的语言的暴力,这些恍如重金属的文字毫不留情的一拳拳把我们打倒在冰冷、黑暗充满了尸体和血腥味道的早已变为废墟的空城之中。“知识分子荣耀的姓名”在一个镀金的刑场上写满了墓碑上的所有意义,纯洁而神圣的雪域高原下到江南的是“一百位妓女”, “亲人,爱,面包”被谁一一抬走,我们渴望“站在亲人死去的地方/生下第一个好人”,却始终不明白“春天,要种下什么”。诗人把一切都颠覆了,却同样疼痛的渴望拯救自己拯救这个世界,所以他在最美丽纯洁的晶莹露珠中用宗教的虔诚,在“人的寺庙里/把第一个人/做成星星的样子/做成太阳的样子”,星星是图腾、太阳也是图腾,人类是神灵、人类也是最伟大的自然。当一切都毁灭,有谁能来拯救我们?答案是只有我们人类自己才能拯救自己。

苏笑嫣的才情与沪上的才女张爱玲是有些相似的,她们都喜欢在世俗平凡而真实的生活中去寻找艺术的本源。“昏沉沉的天”“一路的暴风雪之旅”丝毫没有让人感觉到寒冷,却让人因这紧紧的靠在一起“很红/很暖”的围巾而打动。连“八元一支”“小小而瘦弱”“不十分贵”的向日葵,在她的眼中也经受仰望。

雪花是苏笑嫣重复使用的意象,我相信诗如其人。她的灵魂大概也是接近并向往着雪花的纯洁轻灵与美丽,所以才如此深情的去书写每一个下雪的有着温暖的或一任这美丽的精灵飞舞的日子。

苏笑嫣的诗没有沉重,没有沉默却也不会十分的活泼。只是清凌凌的一滴一滴滴落,就像江南的雨季,屋檐上的细雨清脆的落到青石板上的声音。天然之中就是一种美和妙,不是学来的也不是练来的,只是从她的生命中自然而然的生发出来的。

陈思楷的诗语感非常好,他的诗中有一种天然的韵在诗流淌。因为音韵把握的非常准确,所以诗歌又在节奏的跳跃中生发出丝丝古典的意蕴。我不知道陈思楷为何如此钟情于桃花,但是我却感觉他的桃花与人群的意象是相重叠的。古语有云“人面桃花”, “回家时,桃花已枯萎。/桃花枯萎的过程,我正穿越净土”桃花的枯萎是诗人回家路上萧条的风景,也是诗人如桃花般消逝的生命,而这生命消逝的过程中每一个在尘世中挣扎的人也都要穿越一片净土,不可避免的陷入俗世的沆瀣中,深陷其中而无法自拔。

在有限的篇幅里我无法对所有入选者的诗进行一一评论,在此我特别向魏晓运、徐威、高源、关晓宇、金帛、孔祥宇、魏菡、张琳婧、曹振威、杜成、何培牧、洪天翔、黄国焕、老祥、黎奕君、马列福、墨海潮生、吴群冠、向征、闫志辉、杨闻韶、余博文、钟艳榴等诗人致歉,并向他们的写作致敬!(或许这个名单里夹杂了个别80末?)同时我也相信即使没有被收入其中的诗人,杰出者亦大有人在。


结语

在90后的诗中我仿佛看见,一匹匹头上长着犄角的浑身洁白的小鹿矗立云端,睁着晶莹闪亮的眼睛跳跃着进入艺术的殿堂,他们沉浸与艺术的美,同时也用手中的笔拓展着这诗歌艺术的天与地。这些个性奇特的小兽,用一首首自由灵动的诗铺展开了现代新诗的希望与未来,更是传承了人类对于艺术与美的不间断发扬。诗是人类灵魂对自由和美好追求的象征和表现,诗也是最能发挥人类美好天性的艺术形式。孩子们给诗歌这一陈旧的书写方式注入新的血液和力量,让诗歌这颗古树上长出幼嫩而清新的嫩芽;现代诗歌是需要思维的颠覆和语言的重组的,而诗歌这一厚重却又灵动的语言承载了很深的文化和历史含义,是引导人类来重新认识世界的方式。我们之所以推崇90后写作,不仅是因为他们掌握了诗歌这种古怪精灵的说话方式,更是因为新诗让他们的灵魂得以自由而轻灵的飞翔。


[1] 【法】雨果. 论文学. 柳鸣九译. 上海译文出版社,1980. 119

[2] 【法】雨果. 论文学. 柳鸣九译. 上海译文出版社,1980. 119

[3] 【法】雨果. 论文学. 柳鸣九译. 上海译文出版社,1980. 119


本文来源:《中国诗歌》2011年一月号“90后诗歌专号”,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

责任编辑:苏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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