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刊》头条诗人 | 龙小龙:新工业叙事

2019年7月第1期(总第198期)

作者:龙小龙   2019年07月01日 10:01  中国诗歌网    3454    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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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龙小龙:1970 年生,四川南充人,现居乐山。


新工业叙事    

龙小龙


主控楼 


每一座制造工厂

必然有一幢建筑叫主控楼

就像每一个鲜活的人体

都有一颗大脑,有丰富的神经中枢系统


四平八稳的楼体看不出与众不同

进入它体内,你会看见一座被抽象的艺术工厂

那些工段、车间和岗位

那些在铁与铁之间来回的工人们

历历在目


所有的管道、塔釜、阀门和仪器仪表

幻化成了形式各异的国际符号

每一个字母和数字,都有特定的象征和隐喻

阡陌纵横的经脉流淌着神奇的介质

就像大地江河

流淌着有形无形的白云清风


我们可以不懂它们的运行法则

但可以清晰地感受到

一座钢铁水泥铸造的庞然大物是如此的可爱

均匀的呼吸,有节律的心跳



主控操作员 

来来往往的经线和纬线交织成运行图

那些闪烁的数字和符号

就像天幕上的星星


——他们真的好厉害

掌控着一座神奇的小宇宙

哪里需要装备,哪里需要粮草,哪里需要空气

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他们用程序将繁杂的事物简单化

用表格、曲线和颜色

将一种生态直观地呈现出来


在大家眼里,他们既是蓝领又是白领

一身蓝色工装

他们是天空与大海使命的先驱

一身白大褂

他们是科学与生命尊严的捍卫者



焊工场 


白天的白,掩不住弧光夺目的烈度

一杆枪,喷发出极蓝的火焰

燃烧发出吱吱吱的声音

像痛,又像爱

缝合与割裂,只隔着一片玻璃的关注


大批钢铁被切割

大量的零部件被组装

此岸与彼岸、时间与空间被无缝对接

平面的梦变成了立体的现实

散兵游勇变成了组织有序、纪律严明的正规军


按照既定的蓝图,工程已经初具规模了

八月还未来临,他们已经迫不及待

用铁锤奏响了铿锵的器乐

穿过脚手架,可以看见一派飞溅的礼花

耀眼的绽放此起彼伏



老旧的转运车 


每一次打滑或失控

由于相关防护措施做得到位

都没有伤及无辜

有几回,因它侧翻而产生相关的倾斜

不只是负荷的物料

还有大家的薪酬福利、技能考评政策等等


我们很难准确地说出

一辆转运车究竟养活了多少人

改革开放四十年来

这辆转运车的驾驶员换了一茬又一茬

装车的师傅退了一批又一批

轮胎爆了一个又一个

老旧的转运车。昨天它又侧翻了

依然没有伤及无辜

但很快它被送去了废品站

所以,这一回,它是彻彻底底地“转运”了



设备工程师 


随着年岁增长,空压机会患上高血压

减速机可能减着减着

最终把自己行走的速度给减掉了

臼齿会松动,门牙关不住风

一切都在新陈代谢、因果循环、阴阳平衡三大理论中进行

伤病,总是在所难免


我见到的他们,总是全副武装

像一支出没于丛林的野战军,或者特种机动部队

有时阵地战,有时游击战

他们的双手粗若砂纸,但是心灵手巧

有时,为了侦查一个小数据

在厂区里一蹲就是一天


更多的时候,我感觉他们像一名大夫

表情严肃。这些精通内外科的医生

除了善于望闻问切,还善于采取中西医结合的手段

进行刮毒疗伤

给患者开出一些辨证治疗的处方



这些工匠们 


抑或,这就是大国工匠的群体意识

质量要好,效率要高,还得节省费用

要将阡陌纵横、繁杂交织的工序打理得井井有条

新点子总是在既定的概念中突围,灵感或顿悟

占领高地并重新定义


我深知,一盘严谨高效的棋局,初期布阵至关重要

每个人手上持着一枚人生的棋子

公告栏张贴的岗位明星,个个是弈棋高手

举起左手,阳光正向的姿态

握紧拳头,应是一种积极的理念表达


这些工匠们,是一群敢于拆除陈规陋习的创变精英

而英雄不问出处

他们曾经在泥土中种植炊烟,在炊烟中诵读

曾经肩挑农副产品穿越在城市街巷中

一声高一声低地叫卖

日出日落,未曾改变的是心中朴实的梦想和信念



再见了,烟囱 


父亲曾经说

哪里的高烟囱多,哪里的烟囱在冒烟

就说明哪里的工业最发达

如今,许多工厂生产蒸汽的方式彻底改变了

有的用天然气,有的用电锅炉

天然气的尾气全部回收成为资源再利用

而电锅炉干脆就不产生尾气了


烟囱戒烟了。我希望不要急于拆除

就让它高高地挺立,成为一种标记、一种记忆

而领导坚决要拆掉

那天,我们实施的是定向爆破

只听见一道闷雷,烟囱便应声倒下


那种感觉让我难受了好久

因为我突然想起了平素叼着烟袋、溘然长逝的父亲

我含着泪在心里默默地念叨

再见了,烟囱

再见了,我的老父亲


(内容选自《诗刊》2019年第7期)


创作谈:深怀一颗温暖的心

文/龙小龙


我认为,诗歌创作就像从事一件神圣而崇高的工程项目,一定是有知性的、智慧的预谋,而这个预谋是创作者内心自然而然的驱使,是长久积淀、认真思考、反复推敲,是如何用理性来将感性诉诸于字里行间的过程,用诗性的语言准确地呈现出来。

我创作的《新工业叙事》是继去年《写意:中国工业园》(组诗)之后的作品。《写意:中国工业园》得到了较多老师和朋友的认可与赞赏,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在于它包含了我对工业尤其是高纯晶硅产业的熟悉和理解。改革开放 40 年来,我国从一个积贫积弱的农业国,发展成当今全球第二大经济体和第一制造大国,中国光伏产业一骑绝尘,遥遥领先于美欧日韩,牢牢执住了行业发展的牛耳,成为比肩高铁的“国家名片”之一。高纯晶硅(光伏的上游)产业的兴衰、在国际中的沉浮,可以算是中国工业发展的代表或缩影。身处一个伟大的时代,抒写崛起的民族工业发展是一件自然而然、理所当然的事情。

就是这种意犹未尽的感觉,让我给自己安排了一道任务,一定要继续写一写身边的现代工业,用诗的形式表达出来,这种越来越强的责任感让自己不吐不快。我认为,能够客观而诗意地记录这些工作视听中的细微点滴,抒写新时代下的工业状态,是一种正能量。有人说“你心里有什么,你眼里就可能看到什么”,而多年来,我更多看到的、倡导的、感受到的是温暖、阳光向上的正能量。

在这里面,我创作《新工业叙事》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基于我对打工者以及工业企业的认识和理解。我们知道,打工,曾经是一个充满辛酸和血泪的词语。一方面是因为那时人们怀着淘金的美好梦想南下或北上,而现实的残酷将他们的梦幻撕得粉碎,极大的反差,使得愤懑、挫败与迷茫占了很大的比重;另一方面,我国大小工业企业如雨后春笋般兴起,工业管理规范、法制建设等相关配套上一时没有及时跟进,造成了一些布满辛酸血泪的事实。而文学方面也进行了“现实主义”的无情“揭短”与“鞭挞”。我第一次跻身“打工者”队伍是在 1992 年,当时沿海一带工业发展散发出来的魔力让人难以抗拒,我也按捺不住跃动的心,洗脚上田坎,汇入了滚滚“打工潮”。走南闯北,辗转奔波,其中之辛苦可想而知。但所幸的是,我所在的企业都有一种积极向上的文化,追求诚信、规范、创新,倡导团结友爱互相协作,我更多地感受到辛苦劳累之后各种能力的提升和职业品格的成长,我深信这是文化的主导!社会发展至今,“打工者”早已不再是卑微寒碜的务工人员代名词,现在他们已经改名为“产业工人”了,“打工”这个词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含义,只不过表示从业人员在某个固定或不固定的利益主体下,获取一定生活资源的劳动手段,这种词义的外延和进一步宽泛化,也反映出人们思想观念的变化。

诗,要达到言志、状物、抒情的效果,一定要选择自己熟悉的事物入手,并要通过人与物的审视和对话,写出新意。对于大题材,我喜欢宏观思考而微观着手。比如工业问题,随着我国安全环保工作的强化,工业企业越来越规范,越来越发挥主体责任,越来越多地走上自动化、信息化、智能化道路,这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2019 年,政府工作报告提到:“绿色发展是构建现代化经济体系的必然要求,是解决污染问题的根本之策。要改革完善相关制度,协同推动高质量发展与生态环境保护。”而现实中还有不少人的观念一时没有得到刷新和矫正,诸如一提到化工就与毒害、污染等同起来,一看到烟囱冒烟就视为排放污染等等。有时,我对此感到隐隐担忧,同时更加坚定了创作一些工业诗的想法,一定要用我的世界观力所能及地发声。因此,我便选择了“主控楼”“焊工场”“主控操作员”“关于毒性的认知”等具体内容来表达。我想让读者朋友跟我一样,感受到工业发展对人类生活产生的积极影响,感受到科技创新、信息技术、自动化带来的巨大变化,感受到成千上万的同胞在一个现代化的工厂里面上班的和谐、从容和自豪。

在社会经济快速发展的大环境下,我们应该主动拥抱变革,刷新认知,在传承的基础上求得创新发展,跟上前进的步伐,不负于这个时代。在工业领域,当你深怀一颗感恩之心、温暖之心,感受作为一名产业工人身在工业领域并与之共同发展的美好,那是无可比拟的。

文化领域亦然。

锐    评

呼唤新工业抒情诗(正方)

文/王学东


诗人们总是在不断地追求要坚实地介入生活,呼吁要紧紧地拥抱这个时代,要有涌动的生命感,这背后到底意味着什么呢?那么,当下我们的生活究竟是什么?我们有着怎样的个体生命感?我们又需要怎样的诗歌呢?要回答这些,意味着我们必须首先要对时代精神有宏大而深远的历史考量。龙小龙的这组诗歌《新工业叙事》所彰显的“新工业精神”和“新工业抒情”,无疑对我们当下诗歌的“时代精神”的表达,有着独特的启示。

在这组诗歌中,我们感受到了诗人所凸显出来的一种独特而鲜明的“新意识”,这就是对“工业”这样一个时代主题的诗意显现与透视。这不仅让我们看到了当代诗歌一种新的别样的诗歌主题的开拓,也让我们看到了当代诗歌建立一种“工业诗歌”的可能。如在《再见了,烟囱》中,诗人写道,“父亲曾经说/哪里的高烟囱多,哪里的烟囱在冒烟 / 就说明哪里的工业最发达”。此时,诗人从对父亲的描述展开,进而他对整个世界理解与建构的观察点,就是坚实地建立在“高烟囱”这一个极具强烈现代感的意象之上,并由此将“工业最发达”这种对“现代化”期盼和诉求融入到了诗歌写作之中。将“诗歌”与“工业”融合,正是《新工业叙事》这组诗歌彰显出来的独有的诗歌意识。众所周知,十八世纪开始的工业革命,带来了社会结构、生存方式与人的内在精神的翻天覆地的变革,有人就认为工业文明是传统农业文明的终结者,人类社会发展史进入到了一个全新的时代。而二十世纪以来,更可以说是一个以“机器”笼盖一切波澜壮阔世界的工业文明时代。在这个时代,“机器”等工业文明处处在燃烧,在文学中已经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工业文学”思潮。马里内蒂看到了现代工业文明、科学技术对现代社会的转折性意义,萨莫贝特尼克“颂扬铁的救世主,勇士的新时期!”,在文学中赞扬工业大生产,彰显对技术和科技的强烈信仰。而在中国语境中,我们与工业文明,特别是“钢铁”的相遇就较为复杂,即使是当下的“打工文学”,以一种凌厉的批判锋芒对准了“工业”,难以与“工业”展开真正有效的对话。由此,在这组诗歌中,诗人借“父亲”之口,将“工业”作为理解当下社会建构的一种基本视域,以及作为我们生命存在的一种基本常态,来展开我们对世界的诗学想象与思考,这是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的。

实际上“钢铁般”的“工业精神”,早已渗透到了世界艺术中,并且已铸就了一批不朽的作品。但这组《新工业叙事》对“工业”的呈现,却为我们书写出工业时代的“新”的历史巨变,呈现为对“新工业”的抒情,让我们看到诗歌中“工业”书写“新”的可能。同样在《再见了,烟囱》一诗中,诗人对“工业文明”的历史变革的展现,就有一定的历史感,透视到了“工业文明”宏大的历史变迁。这在当代“工业诗歌”的书写中,便有了一种较新的“新工业意识”。回顾相关的“工业之诗”,当我们的写作还在质疑“坚硬的钢铁”,批判“冰冷的工业”的时候,此时诗人却已经开始进入到一种对“工业”本身历史的漫游与观察,这应该是当代诗歌在“工业书写”中不可多得的一个收获。

进而,在“新工业”的新意识之上,这组诗歌还显出了一种独特的诗歌精神,即将浓烈的科学精神和理性意识灌注在当代诗歌的肌体之中,成就了一个较为特别的“新工业叙事”。如《这些工匠们》中,呈现出较为丰富的精确、程序、效率等“理性诗意”,这就有了一种别样的诗歌精神。更为重要的是,由于有了科学精神与理性意识的“工业之思”,诗歌中的世界,就需要“重新定义”。在“工业之思”之下,不只是社会结构、现实生活有了重新定义,而更重要的是个体生命也获得了重新定义。另外,还值得注意的是,诗人的书写虽然建立在轰轰挺进、尖锐而又激烈的“工业”巨变的基础上,但同时诗人却又试图从“农业文明”的审美起航,为“工业”,为“未来”,重铸诗意。在《主控楼》中,我们看到诗人紧紧地拥抱“新工业”的时代脉搏和现实存在,又让“工业文明”与“农业文明”重新相遇展开有效对话,进而力图激发出“工业诗歌”的新诗意。这对于我们如何在传统“意境”伟大召唤之下,如何参与“新工业叙事”的建构,应该说也是有借鉴意义的。

总之,这组《新工业叙事》为我们刻画了一幅较为鲜明的“新工业”的诗歌图景。而让我们理性地面对“新工业”,并诗意地透视“新工业”的诗歌,这在当代诗歌中还是为数不多的。进而“新工业”之上,诗人也让我们看到了构建我们时代“新工业抒情诗”的可能,这就更不可多得了。然而,当代诗歌中“新工业叙事”这样一种强烈的现代诉求,如何融合更为宽广的社会,透视出更为复杂的精神与灵魂,这需要长时间的探索与努力。同样,如何写出更为有效、更有诗性、更有个性的“新工业抒情诗”,也需要更为精确、更为理性,以及更为博大的艺术实践。



工业题材诗歌写作的误区与多种可能(反方)

文/吕彦霖


自新中国成立以来,工业题材的文艺作品就以其鲜明的现代质地以及与现实世界的密切关联,成为现实主义文学创作的主要面向,同时也构成了当代中国文艺生产的一个重要传统。然而进入新时期后,由于时代语境的变幻以及自身短板的束缚,这一与家国宏大叙事相始终的题材的生命力与影响力渐趋沉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审美现代性意识出发,批判现代工业对厕身其中的个体的肉体与精神进行异化的诗歌潮流。这种诗潮的兴起,显然与中国日益深入的现代化进程所造成的群体心态结构的变动有关,也产生了不少触动人心的佳作。然而,倘若从文学传统的丰富性需求着眼,作为工业题材另一翼的那种承接已有抒情范式,强调现代工业之历史意义,提炼包蕴于其中的昂扬的现代激情的诗歌创作,也同样有其存在的意义。

从这个角度来看,四川诗人龙小龙的组诗《新工业叙事》无疑在精神气质上因应了这一时代要求,作者的野心从他对这组诗的宏大命名即可窥见。阅读这部组诗,不难发现作者试图通过对一个具象化的制造工厂中的各个组成部分的细密刻写,以小见大,透射出整个新工业时代的宏大面影与恢弘气势。与此同时,他也似乎希望通过上述诗行,从当下凸显个人被异化的叙事模式的反方向出发,以平实素朴的语辞建构出另一番“人 / 物”“个体 / 时代”和谐共生的生活想象。然而遗憾的是,这部灌注了作者如许创作意图的作品却多少给人一种“名不副实”的阅读体验。

细究这种阅读体验的生成动因,笔者以为主要源于以下几个方面。首先是虽然用意于消弥既往叙述中“人 / 物”之间的对立关系,却又无法奉献自足的美学风格;其次是作者的叙述 / 抒情视角过度耽溺于具体意象,使得诗思无法得到延展;最后是诗行缺乏修辞的锐度与思想的强度,难以支撑作者实现其“由近及远”“以小博大”的创作初衷。

先谈第一点,诗歌的开端,作者就有意消弥既往叙述中“人”与“物”的紧张关系。这种创作意图,在作为组诗开端的《主控楼》中体现得最为明显,在作者的笔下,现代化的主控楼“就像每一个鲜活的人体都有一颗大脑 / 有丰富的神经中枢系统……”很显然,作者着力于将现代工业组件“肉身化”,以此来缝合审美现代性视域下的“个人”与“机器”的精神裂隙。不只是《主控楼》,这种倾向在《焊工场》 和《设备工程师》中同样得到了呈现。然而令人惋惜的是,作者似乎除了单纯地赋予这些工业组件以“人性”的诗歌手法之外,并未奉献出其他足够亮眼的修辞手段。苛刻一点地说,即使是诗歌中使用频率最高的“肉身化”修辞实际上也未能跳脱出既有的抒情范式,在美学风格上难以避免流于平庸和匮乏,因而难以有力地激发起读者的内心震荡,使得他们与诗行之间产生深沉的内在精神共鸣。

第二个问题是作者在叙述 / 抒情时视角过度耽溺于具体意象,使得诗思无法得到有效的延展。如前所述,这组诗歌的特点便是从以《主控楼》《主控操作员》《焊工场》《老旧的转运车》《设备工程师》等现实生产活动中的具体物象,连缀勾勒出当下工业生产的典型场景,进而引导读者对“新工业时代”之面貌的想象。倘若处理得当,这种创作所获得的观感将远胜于那些挪用“大词”的虚浮词章,可以将令人亲近的“及物感”与催人振奋的“未来感”结合起来。然而从阅读感受来看,诗人似乎并没有完成这一目标,相反的,他的诗句却被繁多的具体意象所牵累。不仅如此,种种罗列的具体意象还无形中构成了一层严密的修辞外壳,阻碍了诗思的有效延展,使得诗歌中所包蕴的想象力无法得到张扬与凸显,诗行的内在节奏也由此变得滞塞与板结。当然,我们也必须承认,这组诗歌中并非全然不存在有效勾连“及物感”与“未来感”的段落。譬如在《焊工场》中就有一段:“大批钢铁被切割 /大量的零部件被组装 / 此岸与彼岸、时间与空间被无缝对接 / 平面的梦变成了立体的现实 / 散兵游勇变成了组织有序、纪律严明的正规军”。这段诗行的长处就在于诗人比较好地完成了“由实向虚”的转换,以哲理性的思辨发掘出内在于具体意象的潜在势能,恰如其分地激发和释放出诗思的生命活力。遗憾的是,组诗中类似的段落并不多见。更多的是对所见现象的较为单纯的素描,鲜有对具象的超脱。

最后一个问题是诗行缺乏修辞的锐度与思想的强度。这个问题实际上与第二问题是一体两面的关系。将笔墨集中于具体意象其实并非不可,诗歌史上许多经典作品,其实也是从具体意象起笔,所不同的在于那些诗歌都以富于锐度与思想强度的修辞点化了具体的意象,从而“化腐朽为神奇”,使得蕴含在其中的普遍性的精神因子与审美质素喷薄而出,最终实现了从“具体”向“整体”突进的创作效果。然而在这组诗歌中,诗人一方面过多地使用了陌生化程度不足的成语,另一方面他所选取的口语又远远称不上典型,这就导致诗歌的整体性平淡,难以给人留下除朴素之外的阅读印象。而造成这种叙事 / 困境的内因,实际上还是源自于诗人思想强度的薄弱,正是这种薄弱使得他难以用具体与琐碎拼接出联结“大我”的共情时刻,无法在平凡与朴素中发掘出独异的精神色调。

综上所述,如何生成和锤炼与“新工业时代”图景相匹配的诗歌美学风格,是诗人所面临的主要难题。解决这一难题不仅需要诗艺的针对性磨炼,更需要对自身思想强度的持续提升。

责任编辑:王傲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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