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晚来天已雪。
坐小船从桃源县沿沅水上行
除去快要凝结的空气
就是寂寞的摇櫓声

至长潭转折处
夹河两岸是千丈的山
飞鸟绝迹
黛石如屋
水面三十丈上下有吊脚楼
寄身船中苦闷于昏沉的旅行者，水手
便多了非分之想，吊脚楼透出的微弱的光

当黑夜占领整个河面
妇人好听的曲子间或楼下小羊阴柔的鸣叫在夜色里荡漾开来
年将近，天空中撒着大把大把的雪子
小羊固执的“咩咩”地叫着
它为年而来也是为年而去
这深夜的孤鸣使人仿佛触到世界上一点东西
忧郁切柔软得很

唱小曲的窗口依然亮着光
甚至可以想象已经有水手躺在哪里抽“荤烟”
你使劲地用烟袋锅敲了一下船弦
骂着野话
点燃一根废缆，跳上岸

我写下这段话时，民国三十一年的风
悠悠地翻动着我的书页

二

假期临近，太阳这个大火球熊熊燃烧
远方的消息达到沸点
眼前人，一身燥热

从某酒店后门进地下室
被一层一层的凉覆盖
至五层，阴森
糟杂之声杳无
如果继续往下走
将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幸而有光，有长长的走廊
有一群人像鼹鼠享受着地下片刻的舒适
少顷他们统一着装，摇摇晃晃
爬到地面以上的N层
每个人头上便又有了人间应有的光环
穿行在富丽堂皇的宴会厅

“小时工，排好队”
“小时工，不要拥挤”
“小时工用黄色餐盘”
“小时工……”
食堂大妈操着地道的北京话显得很有韵味

这“韵味”
随大勺倒扣落入餐盘
像刚出锅的山芋

一九年七月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