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异的闪电和彼此照亮——读第35届青春诗会诗丛

作者:纳兰   2019年11月11日 10:35  文艺报    1500    收藏

诗刊社第35届青春诗会诗丛15本,15个作者,15种风格。它们分别是(排名不分先后):马泽平的《欢歌》、胡飞白的《活着若无不妥》、贾浅浅的《行走的海》、敬丹樱的《槐树开始下雪》、孔令剑的《不可测量的闪电》、童作焉的《失眠术》、林珊的《好久不见》、漆宇勤的《靠山而居》、王子瓜的《长假》、吴素贞的《养一只虎》、黍不语的《从麦地里长出来》、年微漾的《扫雪记》、纳兰的《纸上音阶》、周卫民的《命运遗迹》、徐晓的《幽居志》。他们的诗歌质地既有差异性,也有相似性。在这里,我不做技术专制主义的批评,我也不擅长此道,而只是做感受性的阅读。在这里也不谈“相似性”,因为是他们之间写作的“闪电般”的差异性才产生了各美其美的诗歌风格。他们像15道闪电,各自照亮了一片天空。

敬丹樱的《槐树开始下雪》,从诗集名字来看,或许这正是一种隐喻式的认识论,或者说她拥有一种既灵又巧的诗性思维。她的诗歌从形式上来看,完全是一种“宋词”式的长短句,从语言上来看,有司空图《二十四诗品》中所说的典雅、洗练、自然、冲淡、飘逸和流动等品质。从内容上来看,既有写景、又有抒情;既有对现实的浅尝式的介入,又有对自身命运的喟叹。她的诗是灵动的,轻巧的,抓到诗之神髓,以极简主义的美学和以小观大见微知著的诗歌观,不经意间就触到了心灵的“深层结构”。

贾浅浅其实已经对世界和自身有了深深的洞见和彻悟,她与世界的关系不是一种观望、断裂和疏离,而是一种“瓷器归来,它张开细腿/坐进我的火焰”般的热烈。她把自己喻为“行走的海”驾着“逆流的船”抵达“命运的码头”(《应用赖尔原理》)。在“语言的界限即世界的界限”的意义上,无限地开阔了内在世界;浅浅的敲打总有着一种新时代的贾岛式的“推敲”,所不同的是浅浅的“敲打”多了些果敢,而少了些犹疑。浅浅习练“洗词”的技艺,也意味着她在“洗心”。她的独异之处在于“倚着未知之物”去“嗅得到昼与夜的不同味道”。

《活着若无不妥》的飞白,他是一个兼有眼观于外和观于内的诗者,他敏锐的触觉“仿佛嗅到,竹海里更幽暗的星光”,他对无形的时间的感受,则呈现为“贫瘠的山峦,体内走着时钟”,时间仿佛已经从抽象转为一种具体可感之物。从他“内心合租着朝圣者”的诗句中,可以看到他内心的丰富性。从“让诗意去解释诗本身”的诗句里,可以感受到他的一种自足的诗歌观,在飞白的既妥协又反对的矛盾心理中,我们看到一个抗争着的诗人形象逐步清晰起来。

孔令剑的诗集《不可测量的闪电》分为四辑:不可测量的闪电,世界,时间的孩子,自我与花枝。以此观之,作者的笔触是广泛的,观察事物的角度既有时间性又有空间性。他的写作符合时间和世界的主题词。作为一个“词语的携带者”,不但思考着“诗歌的颜色”,而且也对“时刻”有种深刻的敏感性,他不在线性时间或是循环时间的观念里摇摆,他像是一个洞悉时间奥秘的“隐士”,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岩石壁立的寂静时刻”。他寻求的是词语与时刻的互相“确认”,词语与经验的“互证”。要而言之,他想用词语锁住时间。

从林珊诗集《好久不见》中,我们可以看到一个诗人的诗路之探索、诗心之虔诚和诗情之绵密和细长。林珊的情绪是饱满的,情感是充沛的,正如她喜欢的秋天,用秋天为诗集做出的分辑,在“体物”中“体悟”,对事物的那份细察化作了心灵的体悟,当她说出“这清凉的泉水多么好”,就已经把泉水的这份美好在诗中“转录”;而当她说出“这片刻的虚空多么好”,就已经把这个世界进行“纯净蒸馏”,从而提供一份对世界的纯净之爱和颂词。

马泽平的《欢歌》很像是一个人的自白或旁若无人的祈祷词,因为他无需在意他者的眼光而只需面对内心的神。他的诗是一种经过净化后的再现,诗就是他一手持灯,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挡风前行。他是一个有“想法”的诗人,也是一个把“理想生活”搬到纸上构建为诗的诗人。他使字符与想法画等号的同时,也添加了少计量的喜悦或忧伤的微量元素。他的诗里所隐藏的“福音的种子”,就这样被他播撒在有缘人的良田里。

年微漾和《扫雪记》,微漾和扫雪,恰构成一种微微动心和身心洁净的心性。而微漾也有微恙的谐音,这是一种或可原谅和或可医治的“轻罪”和“疾在腠里”的阶段。年微漾,则是时间微微荡漾的意味,他对时间的舒缓的把握中倾听到了“大海又在深夜修剪涛声”(《在南海》)。在他这里,诗意味着将“信纸上写的字字都是火焰”邮差般“准确投递”,他对诗有这样一种深信“它们将替他,抵达更远的岁月”(《遥远的回想》)。

是什么让“不语”的黍不语有了“语”的冲动呢?一言以蔽之,是事物自身的破土而出的生命力,是爱和语言本身的力量促使她开始用有效的言说来言说无效的“美学”。言说的有效性或许就在于懂得“静默的美学”之后和适时地说出“这世间所有的好”。

《靠山而居》的漆宇勤,自有一种生活的底气和自信来对贫乏的生活说不。他的诗来源于用心感知草木、清水、微风,他愿意走进河边的村庄、庙宇、古树……田野和日常的生活,是他诗的源泉。他在无序无根的地方人文里梳理出一种有序和有根。他的写作在“制作出可以放心盛饭的日用瓷碗”的观念之下,诗更多的从哲学玄思走向了衣食住行和人间烟火。

童作焉的诗集《失眠术》,“空出的椅子”成为善始善终的核心意象。既不能说他是对“认识你自己”的神谕的过分遵从,也不能说他是一种对“关心你自己”的主体阐释学的过度偏离,主体的不在场恰恰是一种合理的“在场”,这或许是一种“为见证者见证”的证词。他的诗或许对我们而言就是对于那种空缺和空白的提醒,陌生化手法的娴熟和驾驭语言的能力。

王子瓜的诗集《长假》,我注意到其中作者以《独坐光阶》为题,写了两首诗,可见他对“独坐”这种冥想的方式的钟情和对“光阶”一词的喜爱。他的“独坐”有某种对李白独坐敬亭山的致敬。我想这除了拥有非凡的语言天赋之外,非凡的想象力和感受力,也是他写出如此新鲜的诗意的不二法门。

《养一只虎》的吴素贞,她的诗隐喻性极强,她的每一首诗都像是她内心的爱的释放,写诗,就是她展示内心、释放出心头的“老虎”。“养虎”成了她的一种诗学观念。作者养的是心头之虎,其实有点像是在心头积蓄一份爱,爱如虎,爱逐渐强大。徐晓是一位具有创作和批评能力的诗人,她的诗集《幽居志》中写的幽居与王子瓜的“独坐”有不同的意蕴,徐晓的“幽居志”既可看作是一种心灵意义上的幽居的记言述行,也可以看作是在“幽居”时寻找一种志向和初心。她有一颗“洋葱之心”,她的写作是遵从内心的,是在内心深处探寻一个潜藏着的“清莹的过往”,在她的一首《自白》的诗中,她说:“只要屋里装满纯粹的理想主义/它就是我安身立命的茧”,或许从她的自白里,我们可以看到她的幽居恰恰是理想主义的施行,而诗就是飞出幽居之“茧”的蝴蝶。

周卫民的诗集《命运遗迹》,检索了一下,整本诗集命运一词出现的次数不下10次,可见他对“命运”这个主题的关注。十分赞同徐晓所说:“飞白、周卫民、漆宇勤和年微漾等诗人都在对日常生活经验的捕捉和把握的基础上,对世界的现存样态作了深入的透视和探索,形成了诗人对日常生活的形式与意义的新发现。”整体上看,情感充沛如林珊、徐晓和吴素贞;孔令剑在哲思方面有深度;马泽平从宗教文化中汲取思想资源;在诗的形制和灵动方面比较突出的是敬丹樱;贾浅浅、童作焉和王子瓜的诗中有现代性的技法和抢眼的句子。

第35届青春诗会诗丛,15本书,15副诗歌的脸孔,他们之间的写作是一种“闪电的差异”,他们就像是一棵大树,15条树枝面向了不同的方向。而一直向天空垂直生长的诗人,将会赢得持久的光亮。

责任编辑:张永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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