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养餐

参加营养学培训回来的妻子
变着花样
给我和儿子做饭
比如今晚是
浆水萝卜，西红柿炒鸡蛋
小芹菜焯一下撒点盐，香椿拌豆腐
二两熟牛肉，三碗白米饭，一壶菊花茶

有热有凉有荤有素
有根有果有茎有叶
有动物有植物
有红有黄有绿有白
有长在树上的有埋在土里的
有咸的有酸的有甜的
有卵生的有胎生的有转生的

她说各类蔬菜
相互之间离得越远越能激发彼此的养分
越简单越丰盛
越细心搭配身体越平衡
越平常味道越好


⊙那些异常明亮的…… 

公园东南边一个斜坡上，草长了出来，几棵松树还在
松树之间一簇簇的植物被挖掉了，它们留下的坑还在
在灯光和闪光灯的双重照耀下那些植物上异常明亮的
白色的、淡黄的花朵，以及异常明亮的绿叶，不见了
两个相爱的人在人世经过五月，而作证的背景不见了
 

 

⊙影子诗

你的影子回来了
我的影子也回来了
你和我都发现
它们走在一起

学着它们的样子我们
左摇
右晃
向前走

它们一声不吭
我们说着闲话

⊙一声不吭，或慢飞的鸟 

我回到家
一身不吭去洗头
你就知道
一团星光变成一滴鸟粪的
可能性依然存在 

第二天
抬头看了看天空
你和我
将沉默藏起
从运气，生活
一直说到
爱与不爱
河水在旁
一声不吭 

如同在阴天
没有谁拿出
包里的伞
云层下两只
慢飞的鸟

 

 

⊙对我好点，行吗 

“你对我好点，把我的衣服洗了，行吗？”
当车辆开始平稳地行驶，身后一个女人
这样对他的男人说。车窗外，雨还在下
雨洗净了玻璃的外面，玻璃的里面还积满尘垢
那男人没有应声，和她说着另外的事情
她也参与进去，好像忘了自己的请求
我很想回过头看看，在早晨，在雨天
在一辆公交车上，混杂的人群中，那个提出
爱的请求的女人，也看看那个听到爱的请求
以后的男人，他的含糊其辞，他眼神中掠过的
车窗外的各种影子。这是操着方言，在兰州打工的
一对夫妻，听得出他们来自天水的某个小镇或村庄
“对我好点，行吗？” 车过了好几站，也没有下文
我多坐了一站，还是没有听到爱的结果
 


⊙学习怎样去爱一个人  

下雨，你一个人在家
我竟然担心起来
我害怕你被空、寂静和幻觉困住
但我想你又不会，你是一个眼里有活的人
洗衣、拖地、擦桌子这些具体的事
会消耗掉你大把大把的时间
但我还是担心你会被偶然瞥见的某个电视画面
某件衣物，或我胡乱堆放的书触动
开始思考自己的
和我们的生活
我知道
我做得并不好
我虽然在努力
但做得还是不够好
我担心这会让你觉得我爱得也不够 

你知道
今天下雨
我上班去的时候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穿过公园
你知道吗
在公交车上
一个女人对他的男人说
“对我好点，行吗”
这话我感觉那么耳熟
觉得你对我也说过
我也顾左右而言他
躲闪着你的眼睛
我知道
我做得并不好
我得继续努力
学习怎样去爱一个人
但我还是担心
下雨天，你会被你自己困住
 

 

⊙明天，结婚十八周年纪念日

好看不？还不错。
直接说好看不行吗？嗯，要含蓄点

她笑着拉上门，去修鞋，去给儿子
配个镜架，顺便帮我取笔40元的稿费

一袭灰白的，款式简单的衣裙，多美
衣裙下面，曲线依然清晰，我熟悉的身体，多美

新鲜的，成熟的，我突然明白
我们已经得到我们想要的情感


 

⊙话题 

对于女人，婚姻是负数
当吃完代表十八年的幸福和庆祝的晚饭
你说你赞同这说法
我突然有点沮丧，继而莫名地激动 

这些经过一个夜晚的发酵
变成了忧伤
我知道，那一瞬间，当你探头
过去十八年的生活
你还是吓了一大跳 

我们都难以平静地面对时光深渊中
那只失去翅膀的月亮
它扑腾着
但再也飞不起
或无形的翅膀
虽然存在，但缠在了一起 

我们感觉到了这一点
但一直没有说出来：
两个不同的人融为一体
再也分不出彼此，这其中的难度
让我们彼此尴尬，甚至无助
而爱是黑暗的
而爱依然在存在和生长
如同那只黑暗中的月亮
如同月光下的两棵不同的树
风吹来
安静，或不安
但依然在同一片斜坡上
 
 

⊙芹菜诗  

凉拌芹菜。芹菜炒百合。芹菜炒豆干。多好啊，可降我血压。
你一吃芹菜，就晕得厉害，很灵验的。
有用和有害就这么分别藏在我们的身体里。
也渐渐成了，我走近儿子的一条细微的路：他实际很关心你。
我小时候也有过一瞬的担忧，不知道那就是爱，也从未说出。
欢乐大于忧伤，在小时候，总是如此。
忧伤总是要打断。忧伤本就是断的。
可以看见那清晰的断茬。快乐也是，飘来飘去，时在时不在。
悲喜总是抱在一起，互相安慰。
 

（201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