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寒风呼啸而过
窗外的雪花纷飞
黎明时分
积雪已入地数尺
街道上行人寥寥
佝偻的老妇
蹒跚着行走在白雪皑皑的老街
艰难地迈向那古老破旧的老邮箱

鞋子沾满了积雪
化成水
浸透了鞋袜
浑浊的双眼
却迸发出激烈的火花

近了
那来自五十八年的等候
年少时的爱情啊
只单薄的信封却承载着遥远两地漫长的思念

那是他时常梦见的姑娘
白茉莉般洁白的美好
那时
他笨拙地唤她一声
茵茵
她娇羞地低下头
回他一句
哎，我在呢

她轻颤着双手
小心翼翼地打开这陪伴多年的老邮箱
一晃，五十八年过去了
大抵这一生
只它是见证她从青春少女褪变成佝偻老妇的吧

她是从小就和他一起长大的
他们的爱情
大抵是旁人眼中的青梅竹马
她那时喜欢和他一起玩耍
都是些小孩子爱玩的浅显把戏
不过那时的他们确还是孩子
玩泥巴，捉泥鳅，荡秋千，爬树……
他们真是把小孩子的游戏都玩了个遍

妈妈时常教导她
要有个女孩子的样
不然啊，将来找不到好婆家
她都知道
可是怎么办呢，她就是喜欢和他在一起玩啊
就像他喜欢和她在一起那样
年少时的喜欢
真是简单而又美好呢
而那时的他们还不懂何谓喜欢

很久以后
她才知道
原来喜欢一个人
是会失去了自我
自此
眼里眉间全是那个人的身影
再也装不下其他
原来那样的喜欢是爱情

只是，大抵这世间所有的爱情
都逃不过沦为年少时兵荒马乱里一场凄美的祭奠

她还记得
那天的阳光很暖
天空蓝得那样干净透澈
只她的心里
似六月飞雪般冰凉

那天
她站在拥挤的火车站台
目送她亲爱的少年
去往那片充满战火硝烟的土地

杨花点点
是离人泪
早已风干在明亮的阳光下
只那淡淡的苦涩却始终萦绕在咧开的嘴角
挥之不去

从前
她不喜欢等待
可是后来的她
却把每一天都熬成了红豆
煮一室相思
日复一日
等待着远方爱人遥寄的书信
每当月底快要来临的时候
她总是兴奋得像吃了糖果的孩子
大抵两颗远方的心的彼此思念
总是要比糖果甜得多

夏蝉冬雪
也不过轮回一瞥
哀莫之心莫过于死
或许也大不过这世间恋人的分离吧
那时
她想他的时候
连呼吸都是痛的
终于
她选择了遗忘
却是连呼吸也忘记了
原来
爱一个人
是会失去自我啊

大抵上帝也会嫉妒人间的幸福
它给每个人为数有限的幸福的时间
让她前三个月难耐的相思与等待
换来三封漂洋过海遥寄相思的美好信笺
那时的她，大抵是幸福的

后来
她用五十八年的韶华
去等待一个永不回来的少年
那个少年，他还是从前的模样
记忆中熟悉的脸庞
坚挺的鼻梁
刚毅的轮廓
这分明是她无数次梦中相逢的犹如绿茶般阳光的少年啊

一个清晨
一封来自远方的书信
一阵激动的心跳
一滴眼泪
一个哭泣的少女
一颗破碎的心
——————
拿什么去挽回你
我亲爱的少年
听泪滴落在信笺上的声音
啪 嗒 啪 嗒
晕染出墨色涟漪
这本不是收信的日期啊

后来，她开始沉默
不再有少女时代的青春活力
谈婚论嫁的年龄
她也从不管母亲的焦灼
只日复一日地重复着那句——
他会回来的
他会回来的
他会回来的

再后来……
母亲去了
夜幕下垂的夜晚
她跪在长满青草的坟冢前
哭得泣不成声

这些年来
她每天都要做一件事儿
一如她曾路过的五十八年
等待着一封永远不可能抵达的信笺
这已然成为她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在一个又一个清晨
她兴冲冲地跑向上街上那个苍老的邮箱
一次次失望而归
又一次次满怀期待而去
从年少到年老
如今已过去五十八个秋冬了
现在，她也和那个邮箱一样苍老了
曾经的健步如飞，如今已步履蹒跚
时光啊，还真是残酷呢
一点儿也不留情

她嗫嚅着嘴角
双手无力地垂下
抬头望了望雾蒙蒙的天空
嘴角扬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蹒跚着走过那条熟悉的街道……